哲学与人生02：思想方法 哲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

哲学与理性

我们讲哲学是人理性去思考宇宙与人生，宇宙人生是我们所能了解的全体的，整体的对象 有一个系统的理解才能用来指导现实的人生，现实的生活，所以我们把哲学比喻为航海的时候的罗盘，它给你定位跟方向

有些人我们听他讲话会觉得很有条理，其实就是很合逻辑；那有些人说他是跳动式的，他不见得是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 所以我们今天这堂课就谈这个问题

人有理性可以思考，思考等于是人的本能，但是怎么样思考才有效率，才能把一个问题看清楚，把自己的话说清楚 同时在观察一样东西的时候呢，不至于被误导，在读书的时候，知道怎么样去理解书中所写的东西，这些都跟我们今天主题有关

逻辑学

所以我们要分四个部分来看，首先要谈的是逻辑

逻辑就是运思的规则，我们平常讲话都有逻辑的，比如我说张三是做儿子的，所以张三应该孝顺，我们讲这句话的时候呢是忽略 了一个大前提叫做只要是儿子都应该孝顺，这是大前提,张三是儿子, 所以他应该孝顺

凡人皆有死, 只要是人都会死, 这是大前提; 小前提呢, 苏格拉底是人, 结论呢 苏格拉底会死

我们有时候直接跳到结论, 说张三是吧, 他最后总是要死的,其实不是只有他,是所有人都一样,但问题是你怎么得到这个大前提呢通常大前提都是大家默认的, 就是约定俗成的, 不需要去特别证明的

其实所有的大前提都有它的困难

譬如我现在说, 北极熊是白色的, 那这句话只能代表过去的归纳, 我看过100隻北极熊都是白色的, 但你不能保证明天不出现一隻黑色的北极熊

所有的人类的知识都有这样的困难

柏拉图已经是古代这个集大成的一位哲学家, 西方人对柏拉图的推崇永远不嫌多, 他说整部西方哲学史只是柏拉图哲学的注解而已

在古希腊时代是一个很重要的字, 它会说宇宙的运行有它的logos, 那logos是针对于人有理性可以理解来说的, 你说宇宙有没有logos谁知道, 但是人类观察的时候发现它有规律, 这个规律就是人的理性

逻辑是从西方做比较有系统的研究, 最主要的一位先驱是亚里斯多德,那么亚里斯多德是古代西方最有学问的人

他在柏拉图的学院裡面整整待了20年, 从17岁待到37岁, 柏拉图死了, 他才离开

他所谓的逻辑称作亚式逻辑，这个逻辑有三个重点,

1. 概念
2. 判断
3. 推论

逻辑是思维的方法, 任何思维一定需要概念, 譬如说太阳是个概念，热也是概念，太阳是热的，这就是一句判断

光是概念不够的，

“我现在说太阳没有了”

你在说什么呢, 说太阳变了吗, 还是有什么变化呢, 你要把话说清楚:

太阳变暗了, 因为日蚀了

这就是我们每天在说话的方式, 所以概念是一切思考的出发点, 如果人没有概念, 也就是一般所谓的名词, 根本不能进行思考活动

一部中国古代的经典, 老子的《道德经》,有时候就直接称老子这本书, 老子的《道德经》第一章,第一句说:

道可道 非常道

为什么接着就要说:

名可名 非常名

因为道不管是什么, 一定要对人来说，才可以被认识，我们才能尽心探讨

所以第二个就要说名，道本身不可名。道常无名，而道可以用言语说的道，就不是永恒的道的本身，但是人类他要思考，一定要勉强给他一个名字，所以道不能说, 但是我们要做一种最深刻的思考, 非要给他名字不可

这句话说明古代的哲学家，他探讨任何问题，是一种原始的一种状态，是宇宙的来源跟归宿，不是我可以用言语描写的，因为它在最根源的部分，它是包含一切在内的

为什么讲完道可道之后呢，接着要讲名可名非常名，说明说这个名是临时取的，你不要执着，然后接着就用这个名，来显示道有什么作用，设法让你理解，理解了之后让你悟道，悟道了之后你的整个生命，就可以有一种转变

道家策略是非常的标准的哲学思维，所以任何哲学思维开始一定要有概念，你把所有东西都界定成概念

AIEO逻辑

1. A代表第一个字 全称肯定：台大学生都是好学生
2. I是特称否定，如：有些台大学生是好学生
3. O命题是什么，特称否定，如： 有些台大学生不是好学生
4. E命题比较简单, 当你讲全程否定的时候: 台大学生不是好学生

台大学生都是好学生(A) 显然不能成立，只能推出：有些台大学生是好学生(I) 台大学生不是好学生(E) 显然不能成立，只能推出：有些台大学生不是好学生(O)

第一句，黄牛吃草，完全正确，我们常常看到 第二句，张三是黄牛，也对呀，你到这演唱会门口一喊黄牛，他立刻来了 第三句，张三是黄牛，所以张三吃草，不对，这代表黄牛这个字有两个用法

双刀论证（二难推理）

古希腊时代，一个老师专门教辩论术，他看到一个好学生非收不可 你没钱没关係，我们讲好，你跟我学了辩论术之后呢，去打官司

1. 第一场官司打赢的话呢，交给我学费嘛；
2. 官司打输的话，代表老师没教好，不要你的学费

结果学生毕业之后一直没交钱，老师一直追，你怎么可以不交钱呢？ 我现在到法院告你，法官如果判我胜
按照我们的合约，你打官司赢了，你还是要付钱

学生说什么，我绝对不付了,为什么

按照我们的合约，我辩论术没学成嘛，所以我不用付钱；法官判我学生赢了，按照法官的判决，我可以不用付钱

孔子的自我修养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这四种毛病是最平常的，什么叫意，凭空猜测，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的反应，第一个就是说我认为我猜想如何如何

譬如两个人吵架 你很容易从表面上就认为谁对谁错，一个人长得很可爱 很善良，你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定没问题；另外一个人长得很凶恶他再怎么对你也不容易同情他，所以法官是最难做的

毋必 必就是坚持己见，我们有时候很容易坚持己见，我非常坚持某些见解，譬如说只要有人说人性本善我就抓狂，完全进入非理性的状态，因为这句话是非理性的，人性本善对我来说是非理性的，但是我也常常提醒自己，你不要说你一定对或错。

第三个毋固，固代表固执己见。有的人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硬是不肯回头认错；第四个毋我，不要自我膨胀

人性本善？

我在1980到美国念书到了耶鲁大学，第一週就去神学院拜访一位神学教授，美国第一流大学，都是先办神学院再办别的学院的，所以神学院在它整个校区，一定占据最好的位置，一座小丘陵上面

我去拜访这位神学教授，还是有别的原因，因为他的父母亲是传教士，在中国传过教，等于是基督教新教，我去跟他聊天，聊到最后总要找一些有意义的话题，要谈到人性的问题，我的背景是天主教背景，所以对于这个基督教，天主教这个系统很熟悉

我就跟他说

基督徒相信人生下来就有原罪，这属于性恶论，太消极了；同时我们中国人儒家讲人性本善，比较积极

人家外国教授的反应很简单，他不懂中文，他也不懂儒家，他只是凭跟你谈话的时候，基本的common sense，跟一般的理性问你问题，他就问：

如果照你们讲的人性本善的话，请问中国人会做坏事吗？

我说这倒是会的

中国有坏人吗?

我说这也是有的

他说如果人性本善的话，恶从哪裡来

我脑袋裡面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叫作电光石火，一瞬间我就把事情想一遍了，我也可以问他，基督徒说人生下来就有原罪，那原罪是恶的，请问西方有好人吗？有。西方人会做好事吗？ 会的。那请问善从哪裡来？ 他会怎么回答，他一定会说善从上帝来，你信上帝吧！

这样说的话我们就完全输光了，这中国哲学不堪一击，当时我在不到一秒钟之内，把这个都想过了，立刻站起来说，哎呀 临时有事情想到了，必须先告辞了，这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出了这个神学院大门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这一生不把儒家的人性论说清楚，誓不为人，任何研究都需要有动机，有动机才有动力，我的动机从这边开始

哲学的现实应用

我现在举例，各位同学，我们今天做的演讲，主题是恋爱，恋爱这种事情

有经验的人不说你也知道；没经验的人说了你也不知道

十秒就结束了，我再怎么讲得多，还是前面这两句

有经验的人不讲你也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经验的人，你再跟他讲他雾裡看花，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跟你跟小孩说，这个火很烫，不能摸的，你越说不能摸他越觉得好玩，他没感觉，他一定要摸；

摸了之后以后你没说烫，他也知道了，所以人活在世界上，本来就有两种知识，一种是别人告诉你的；一种是你自己知道的。当然这只是讲简单知识的来源。

有一位学生，她有一天问我说，老师，我现在是这个祖母辈的人，我有一个侄子，他生一个儿子，3岁多，上幼稚园，有一天回家就问爸爸说：

你没有我的同意，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老师在跟他们讲民主，尊重人权这些，3岁的小孩子回家就问爸爸，你没有我的同意，为什么把我生下来？爸爸现在吓一跳：

”爸爸爱你！“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为什么没有我的同意？”

晚上妈妈回来了，爸爸妈妈跟他就跟他一起回答

"我们两个爱你，所以把你生下来"
"我不是问这个，我只问为什么没有我的同意“

这姑姑正好在听我的课，说这个哲学老师应该可以回答，所以我们当老师不容易，还回答幼稚园小孩子，我怎么回答呢，我说很简单嘛，你回去让你侄子跟他儿子说

你很聪明，确实应该了解，为什么把你生下来，但你不要忘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
把你生下来是为了什么?

一般人只问为什么，代表过去发生什么事把我生下来，哲学还要看什么，把你生下来是为了什么，将来，他把这个话拿回去问他儿子，他儿子立刻就不问了。

对付小孩子我们都知道，有个方法叫做让他陷入困惑，他就不会再发问了，前面那个问题是why，后面那个什么问题呢，what for，for what，就是我现在活着为了什么目标？

人活在世界上，一定是要有一个未来的目标，就好像我说要罗盘，要不然的话你很容易陷入困扰

有人忧郁，你如果对你自己现在情况不能接受的话，你以为换个环境就会变好吗？那就是幻想，一头牛圈到任何地方都是牛，除非你改变自己，而改变自己是最容易的，绝不限制说你一定要什么条件才能改变，你愿意就能改变，这是孔子的话：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重视文本

重视文本就是说你要看这个文本本身有没有自相矛盾，这很容易检查，譬如举个例子，很多人对孔子都不太喜欢，至少觉得不亲切， 就因为论语的第一句话被注系给注解弄错了，你听到第一句话：

子曰：学而时习之，亦说乎

孔子说学了以后时常複习，不也觉得高兴吗？谁高兴啊！很少有学生时常複习会高兴的，都是一面複习一面抱怨，所以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孔子太不体谅我们，就觉得孔子这个人生下来就是老师就是要整我们的

要我们时常複习，这个解释对不对呢？当然是错的

我就把论语这本书认真再检查一遍，把时统统挑出来，时间的时挑出来，挑出来之后只有11个，研究之后分析之后才发现，论语裡面的”时“只有两个用法

1. 第一个用法是这个时代表四季，春夏秋冬四时的时
2. 第二个时代表适当的时候，

没有做“时常”讲的

我还进一步研究<<尚书>>，把上书全部研究一遍，出现的时有大概有三四十个，做时常讲的非常少，大概只有一两次；别的时大部分也是我刚刚讲的，四时，春夏秋冬； 其它的做适当的时候

这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孔子说的学二时期是，不是学了以后时常複习，而是什么，学了以后在适当的时候去实践，不也觉得高兴吗！

这下才知道孔子讲的是对的，所以朱熹的这种注解是真的是有问题的，论语第一句就可以看出来了

庄子

我对于解释经典花了很多功夫，我解释经典的书哪几本呢？ 论语 孟子 大学 中庸 老子 庄子 易经，我比朱熹多了两本 论孟学庸跟易经 朱熹都有解释，他没有解释老子 庄子，因为他们根本是敌对的学派。

他们根本认为老庄乱讲，但事实上他们对老庄有认识吗？他没有研究，他是在脑海中先把他当敌人，所以看老庄的书根本就是不用心的。 譬如说陈怡，陈怡的学生直接讲，陈怡连庄子都不看了，所以陈怡批评庄子的地方，就觉得很幼稚。

但庄子被误会，自古以来早就习惯了，第一个误会就司马迁，司马迁写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间加两个人进去，叫做庄子跟申不害，庄子只有200多字，一闪而过，老子 庄子 申不害跟韩非四个人，写韩非一个人等于前面三个加起来乘以二，还没有写韩非一个人多。

也就是说司马迁绝对不是哲学家，他是史学家，我没意见，但他不是哲学家。

假设你今天研究老子，你一定要看什么帛书本老子，因为帛书本老子是1973年长沙马王堆，挖出来汉朝的坟墓裡面的东西，那个东西王弼都没见过，各位知道王弼是谁吗？王弼是所有中国人学老子，第一个要学的就是王弼的注解

魏晋时代王弼只活了24岁，哲学天才，别人也不过大约刚毕业的年纪，他注解两本书，从此在中国文化史上永远留名，第一本注解老子，第二本注解《易经》，今天的十三经注书裡面，第一本就是《易经》，裡面就是用王弼的注解；你要念老子的时候，所选的第一本书王弼注了老子

他本身有他的哲学思想，跟一般的注解不一样，他有个建构系统，但是王弼注解老子的时候，他也没念过帛书本老子，所以裡面的原文，文本，第一章就有错，王弼的

道可道 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无名 天地之始；有名 万物之母

帛书本老子

道可道 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无名 万物之始; 有名 万物之母

帛书本老子没有提到天地，王弼多聪明各位知道吗，王弼的版本是无名，天地之始，但他注解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讲万物，他根本不提天地

因为他知道这边提天地的话，后面会有矛盾，王弼就这么聪明，为什么矛盾，这细节我就不说了，我们都写过论文做过研究的

所以第一个你一定要知道，越早的版本越可靠，为什么知道那么早呢？因为帛书本 是在刘邦之前，为什么刘邦之前？邦在裡面出现呢。

本来第一章原来写的是帛书本，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现在念的书什么书呢

道可道 非常道

不能用恒，为什么，汉文帝叫刘恒，你就知道说这个古代的版本确实是古老。比那个魏晋，时代要早了将近400年。

任何一个哲学家说话，一定有他当时的时代的环境，所以你一定要研究思想史的发展，为什么孔子要提出”仁“这个字；老子要提出”道“这个字？

他想要说什么一定是时代有个严重的问题!

你不说不行，你有没有在别的学派上看到这样的情况，墨家 法家 民家 阴阳家没有，只有儒家，道家有这种情况。

有一个名词非说不可，说了不讨好，那这不说的话就不是哲学，儒家的仁跟道家的道，就是类似的情况。

而儒家 道家从根本上重新建构新的系统

其他墨家 法家 民家 阴阳家都是随便怎么说，大家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代表他的东西没有原创性，他没有解决时代的根本问题，就是说我现在把问题拼凑一下，以为说换一个面貌就可以解决了，那是幻想。

经典本身必须圆融一致，我如果讲论语，必须注意到孔子的道一以贯之，圆融一致，你不能自相矛盾。

把儒家学会之后要落实在我经验裡面，不能说我学了之后不能做，那是空口说白话有什么用呢？我学了道家之后，可以实践了，改善我的生命经验，所以程颖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一个人学论语之后，如果跟以前完全没有变化，他就是没有学过论语

就类似的情况，你不可能说你把老子都念懂了之后，跟以前完全一样

思想方法

我们从四个角度来看

• 逻辑 逻辑是思维规则，规则无所谓好坏，规则只有对错，你不符合规则就是错，你符合规则就是对。
• 明确 不能够说清楚的话，你说的话没有意义，公开讲话的时候要有证据，不能说我猜想
• 一致
• 普遍

有些人每天在讲那种类似的话，都是情绪激动，没有一点理性的成分，所以台湾社会最需要什么呢？我们当然会说最需要哲学教育，什么教育叫做哲学教育？哲学有一个绰号

哲学就是语言治疗学

耶稣说得多好，不要只看到别人眼中的小草，而忘记自己眼中的大梁；不要判断别人，免得你们自己受到判断。要讲到别人的时候你都要收敛，所以我现在讲到朱熹我非常收敛的，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