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人生01：什么是哲学？(三) 哲学对价值观的影响

读书的经历

一个人如果不懂儒家的思想，他将很难在世界上生活和与他人交往。我还记得我在1980年去美国念书的时候，因为是第一次出国，我直接买了机票飞往耶鲁大学所在地New Haven。飞机当然是先飞到纽约，然后在机场转机，坐小飞机到达了Connecticut的New Haven。由于小飞机很少有人乘坐，所以当我上去坐下后，看到周围大概只有十个左右的人，其他都是当地的富农和商人，个个看起来都很富有。他们发现我是一个东方学生，对我好奇地盯着我看。终于有人开口了，问我来New Haven干什么。我回答说我来念书的，他问我去哪个学校，我说耶鲁。我一说到耶鲁，5分钟内没有人说话了。对美国人来说，要进入耶鲁大学非常非常困难。过了5分钟，又有人问我在耶鲁学什么，我回答说哲学。直到下飞机，没有人再说话。他们对哲学充满敬畏，认为它很玄之又玄，非常遥远，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实际上，哲学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从古希腊时代开始，哲学就开始探讨了。苏格拉底以直接的方式与他人对话，当听到别人谈论勇敢、尊敬、善和美时，他会感到兴奋。他会问朋友，既然你提到善，那就代表你知道善是什么了，能否告诉我呢？被问的人都会感到兴奋，因为这位老人家居然问我问题。最后，每个人都会发现自己的无知。所以培养智慧的过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们必须对自己平常认为已经知道的东西，从感官和学习中获得的知识都要加以质疑。这些只是整个知识系统中的某一个层次而已。因此，一个人犯的最大错误之一就是忽略哲学，认为自己所学的某一种专门知识就足以构成他一生的基础需求。这是错误的。

因此，大学规定了一个很好的制度，深入研究一个学科到最后会授予你一个博士学位，即哲学博士。所以我们会看到很多人获得化学博士、物理博士、数学博士等，都以博士学位来表示。相反地，有很多学科在社会上广受尊重的，却没有资格称为博士，例如医学博士、法学博士、商学博士等。这只是学术界做出的一个简单划分，用以表示他们是应用在某个领域上的。而在学术界中，任何一个学科，包括物理学在内，都可以称为物理哲学。因为它对物理学的基本概念加以澄清和了解，并将其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使其具有基础性和实用性。

哲学与价值观

哲学的作用就在于检查每一个学科的基本概念，然后审查其基本的论证是否符合逻辑。因此，我们有社会哲学、经济哲学、心理哲学等。这些词后面都可以加上哲学，代表了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追求完整而根本的理解，并在整个知识系统中给予我们一个定位。

然而，人是一个整体的生命，每个人都会从各种渠道学到一些与哲学相关的东西。通常，我们最常接触到的就是宗教信仰。大多数人的哲学都是因为家庭信仰某些宗教而形成的，他们有一些基本的观念，知道应该如何做人。但是宗教只给出答案，不给出理由。当你问为什么要行善时，宗教不会给你理由。同样地，一些伦理学方面的教材，如儒家和道家的书籍，也有类似的东西，被称为心灵鸡汤。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接受一些这样的东西，构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价值观基础。

道德观念 vs 从众行为

像同学们在学校念书，一定常常会有这样的诱惑。就考试的时候，有种冲动由内而发，希望分数考好一点就设法作弊了。有的时候，我就真的问同学，说你们作弊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同学们说是的。我就问你们为什么作弊呢？因为别人都作弊。注意，这都是标准答案。因为别人都作弊，不要怪我。我就说你们自己不知道作弊错吗？作弊不算错，作弊被抓到才算错。这都是标准答案，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对不对？所以，对错不在于你是否作弊，而在于作弊是否被抓到。我问他以后怎么办呢？改善作弊技术。这就是人类社会得以不断进步的理由之一。大家都努力地改善某些技术，让你吃的东西看起来很漂亮、很健康，然后材料标示不明，吃下去的时候好不好？谁知道一个人吃多少东西，怎么可以接近我这东西造成那个结果呢？这也是一种哲学的说法。

今天早上下大雨的时候，我出门的时候看到有人摔跤。起初，我就不想帮他忙，心里想自顾不暇。毕竟那么大的雨，谁不摔跤呢？而且，那个需要帮忙的人是别人，不是我能帮上忙的。但是，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天气也不错。当时有人摔跤，我愿意扶他起来。为什么前几天我愿意帮别人忙，而今天我却不愿意呢？我才发现，原来我行善或行恶是由天气来决定的。下雨天，我就好像变成了坏人，而晴天，我又好像变成了好人。这让我开始怀疑一个人是否有内在的价值。

大家都在努力改善一些技术，让我们吃的食物看起来漂亮又健康。然而，有时候食物的材料标示却不明确。我们不知道吃下去的食物是否好。怎麽可以说吃了这东西造成那个结果呢？这也是一种哲学的说法。

事物的复杂性

英国哲学家David Hume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即一个原因可以造成很多结果，而一个结果也可能有很多原因。这意味着因果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单一因果，而是一个复杂的网络。所以，我们不能仅仅将某个结果归咎于一个人或一个原因。例如，如果你今天失业了，不能只怪一个人，比如说那个哲学老师害了你，导致你失去了信心。事实上，失业的原因可能是很多的，从你出生时就开始了。可能是因为你的职业选择不对，或者是因为你的八字不好等等。一个原因可能会导致很多不同的结果。所以，我们在思考问题时，要意识到结果的复杂性和多因素的影响。

我在台大教书已经有40年了，今年马上要退休了。我听过我课的学生有的表现得非常出色，有的则表现得很差。那么，当我上课时，我怎么知道你会变好还是变坏呢？光靠我上课是不足以让一个人变好或变坏的，我没有那么厉害。但是，我的课程也是某种影响之一。这就是导致因果关系问题的出现。

如果我们这样看待问题，那么每个人都可以被责怪，同时也没有必要承担责任。所以，黑格尔写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他说：“万物之中，只有人类不是无辜的。”这意味着，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实际上你都有一定的责任。比如说，当你看到一些国家有很多难民时，不要以为与你无关。与你是有关系的，因为你购买了很多商品，而那些从事商业活动的人在剥削其他地方的人后，制造商品卖给了你。你购买了一件商品就意味着造成了某个人最终流离失所。从古至今，世界上的人都是彼此相连的。没有人可以摆脱任何责任，只是责任的远近和大小不同而已。黑格尔的话是正确的。

那么，谁是无辜的呢？只有动物是无辜的。例如，一头非洲象死去了，因为它的象牙很贵重。它是无辜的，你不能说它不要长牙，或者我们改良品种让大象不再长牙。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因为自然界有它固定的规律。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要培养智慧，而智慧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通常，在很多地方讲述智慧都会显得神奇。比如说，你修行禅宗，希望得到智慧，就需要经过戒、定、慧的修炼。如果你没有经过戒和定，怎么可能有智慧呢？上几堂课、翻几本哲学书就能获得智慧，那就太容易了。所以，这说明培养智慧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觉悟，一旦觉悟之后会有什么效果，这是你需要自己慢慢体会的。我们这门课只能让你了解这些重要的哲学家和人生的整体问题。

发现真理

我们第二个方法来描述这个哲学的话呢，叫做发现真理。那这个词很显然从希腊文来的，因为希腊文里面的发现就是真理，就是这个字的写法叫做Aretea。Aretea就是揭开来，它的字，希腊文的真理叫做Aretea。Aretea这个字就是揭开来，翻成英文就是discovery。我不是讲电视频道，但是它就是那个字，揭开来，代表人活在世界上，都被自己所产生的各种偏差的想法、成见，各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盖住了。所以，什么叫真理？把盖子揭开来，发现，不是发明，人不可能发明真理，他是发现真理。那发现真理代表你本来所知道的可能是有错误的、有瑕疵的。所以从希腊时代开始呢，真理这个字就是揭开来。

那这盖子怎么来呢？你从小所接受的各种想法都是盖子。这个到后面讲的好的是，我们下次会提到的培根，他提到打破四种假象，就是人活在世界上很自然就有各种成见。譬如说我现在跟你提出问题，

人非性本善 人只是性向善

我说儒家所谓的人性是什么？十个有十个说本善，为什么？因为你小时候背过三字经，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从此以后你就一辈子认为人性本善。但是现实人生里面呢，你根本不管他跟现实人生有没有结合的可能，你看到很多人做坏事，你自己也可能做过一些坏事，至少一些坏的念头，你不去质疑，那为什么说人性本善呢？我先问各位同学，你小时候背过“人之初，性本善”，你曾经自己质疑过这句话有问题吧？因为你看到社会现象，看到自己的情况，你会质疑它。曾经自己质疑过的请举手。还不错，有三分之一的同学都举手了，代表什么？你们是很重视人生的人，知道说我不能只凭一句小时候背的话就糊里糊涂接受人性本善，而你更应该了解什么呢？同学们现在可以说了吧，现在要先了解什么？要先了解善是什么。

所以哲学训练的目的是要我们首先不要随便判断对错，而是要问自己对方在说什么。这就是澄清概念。如果我们对善这个概念没有清楚，无论我们说是本善还是本恶，是向恶还是向善，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们都是糊里糊涂的。所以，哲学训练的作用就在于发现真理。

柏拉图是唯物的

举个例子，很多人谈到柏拉图，大家普遍认为他是唯心论者，但这是有问题的，因为唯心论和唯物论是相对的概念，而且只有在近代西方哲学中才有真正的意义。在古代的希腊时代，一般人对心和物没有明确的区分的必要。

比如说希腊时代的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他说宇宙的起源和万物的始源是水，他因此成为了大哲学家，为什么呢？因为在他之前是神话的时代，对宇宙的起源的解释都是神创造的，用神的故事来说明万物的现象。而他是第一个不再用神的故事来解释，而是用人类所能掌握到的某种物质来解释整个宇宙的存在，他用水来解释，因为水凝结成冰就变成固体，水蒸发成气就变成气体，水本身是液体，它有固体、液体、气体这三种状态，可以说明所有的现象，是相通的，也只有水具备这样的特性，可以说明所有的宇宙万物的现象。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解释有困难，所以他至少补充了一句，万物都充满神明，代表什么呢？他们那个时代的人认为万物都有生命，它不是一个纯粹的水分子，不是那个概念，它的水是一种宇宙的生命力量，在其中就像神一样有生命。这是古代的思维方式。

所以古代的思维谈到宇宙万物，像柏拉图的思想，怎么可能变成唯心论呢？因为唯心论或非唯心论有一个主要的区别，唯心论是发明，非唯心论是发现，这个世界不是我发明的，是我发现的，所以我不是唯心论者。柏拉图显然是发现真理的，因为他是希腊人，真理就是发现，所以柏拉图在说什么呢？为什么很多人对他的理解产生误会呢？因为他基本上首先明确肯定感官是不可靠的，所有通过感官获取的信息都是不可靠的，因为它们在变化中。但是很抱歉，人类有身体，必须通过感官才能掌握万物。

理性去认识世界

所以，透过理性去认识世界，不依赖感官，我们才能掌握到万物的本来面貌，也就是所谓的理性。理性指的是事物的形式或形态，比如说一张桌子，当我们说这是一张桌子时，我们说的是桌子这个形式。世界上有很多桌子，但没有两张桌子是完全一样的，因为每个桌子都具有个体差异，但这并不妨碍它们都是桌子。所以，当我们通过感官看到个别的桌子时，通过理性我们能够把握桌子的形式，即桌子的普遍特征。柏拉图认为，可靠的不是个别不同的桌子，也不是相同的桌子，可靠的是桌子作为桌子的形式，这是不变的，这就是所谓的理性。

柏拉图认为，我们只能通过理性去认识世界，感官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而已。因为感官的机会经常是不可靠的。所以他的理性论指出，这个变化的世界根本不可靠。如果我们还要依赖感官去认识世界，因为感官本身就在不断变化，所以外在世界也会随之变化。比如今天的温度，是冷还是热，取决于我们是否感冒，心情好坏也会影响我们对事物的美感。所以，外在世界的好坏与个人的情绪变化有关，意味着我们根本无法看到真相。

在柏拉图的对话录中经常提到理性的概念。比如说，张三是勇敢的，李四也是勇敢的，那么勇敢是什么呢？如果你不先了解勇敢之所以为勇敢，你说谁勇敢和说谁胆怯有什么区别呢？也许张三的勇敢是以劝诺的方式表现出来，你相信吗？标准是不同的。

价值 人类独有的特质

我曾经有一个老师，他评分非常严格，给70分就很好了；而我另外一个朋友，给90分才算普通。知道了这两个人的习惯之后，就很容易捉弄别人了。比如说，我想捉弄一个学生，让他毕不了业，我就把他交给那个打分最高只有70分的老师，但是如果我要帮他，我就把他交给那个最低打分90分的同事。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良心和平常心评分的人，但标准是不一样的。那么好了，学生的分数出来后公平吗？

大家，公平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从来没有人认为自己受到公平的待遇，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每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但是当他要退位时，他也觉得不公平了，就要修改一下，让我再做几年。他认为自己是放眼世界的唯一人物，私人利益就是国家的利益。这样的私人从古至今都有很多，不是吗？这一代之后还会有下一代的人也会有这种思想。但是，当他们离开时，太阳依然升起，我们照样过日子。这说明了什么？

柏拉图思想的重要之处就在于让我们活在现实世界中，知道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提升自己，摆脱身体的各种限制，培养智慧，让我们的智慧能够发现真理。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那就是验证价值。

你说人活在世上，什么叫做价值？首先，什么叫做价值？价值首先需要有人去评价，说这个比那个好，这个比那个高贵，这个比那个更为真实，这就是评价。所以，价值离不开选择的主体。简单来说，如果没有人类存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价值，而是没有价值的问题。

没有人类存在的话，你绝对不会说这个象牙很贵重，因为没有一只象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什么特别贵重。但是人类不同，动物园里摆放一些被认为比较贵重的动物，比如熊猫、大象，才有资格进入动物园。

当然，世界上总有一些例外。我曾经在美国的康涅狄格州动物园参观过一次。那是因为我女儿当时也在美国，所以我带她去看动物。结果让我吃了一惊，动物园的人告诉我，参观人数最多的地方是什么？你知道吗？是猪和鸡的区域。猪和鸡在台湾根本进不了动物园，没有资格。但是美国的孩子很可怜，从小每天吃鸡肉、猪肉，却不知道鸡和猪长什么样子，从未见过真正的鸡和猪。直到他们跟着父母去超市，只看到切割好的肉，然后听到父母说“这是猪肉”，“这是鸡肉”，他们才知道这就是他们每天吃的东西。所以他们急忙去动物园，想看看自己每天吃的是什么。

这也可以在动物园里看到，为什么呢？因为少见多怪。这是人类的分法。但对于动物来说，它们并不觉得自己有谁高谁低。它们生来就是这样的动物，过着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羡慕别人呢？它们没有应该不应该的问题。只有人类才可以选择，才会问我应该怎么做，只有当我做到我认为应该的时候，我才对自己有信心，社会也会认同我。

为什么人应该孝顺

我现在问：张三是一个儿子，所以张三应该孝顺。这句话少了一个什么问题？注意到没有？张三是儿子，所以张三应该孝顺，他少了一个前提。是儿子就应该孝顺，少了这个前提。你做三段论法，大前提是凡是儿子都应该孝顺，小前提是张三是一个儿子，结论呢？张三应该孝顺。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推理嘛。那这大前提怎么来的，你告诉我。是人就应该孝顺。"应该"两个字代表很多人没做到，所以才叫"应该"。我现在说是人一定有头，张三是人，所以张三有头。你说这不废话吗？哪里有人没有头的？没有头的算人吗？这种叫做废话，讲得跟没讲的一样。但是我讲的是有啊，是人就应该孝顺。这句话有讲一些内容喔，你分析人的概念，找不到"孝顺"这两个字啊，所以你就要告诉我，为什么人应该孝顺，这就是探讨哲学。

各位不要以为这些问题是很无聊的问题啊。曾经有一位中国哲学的教授，很有名望的，学生上课问他说，请问老师，人为什么应该孝顺？这个教授怎么回答你知道吗？就用传统的老师教学生的方法回答，他说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就是禽兽，他根本不让你提问。他说你不能问他说，人为什么应该孝顺。譬如说我现在说，人为什么应该守信用，你不能问，提出这个问题就是禽兽。但是问题在什么地方？禽兽反而不会提这种问题，你去问男生猫男生狗在三角街，为什么我应该孝顺，他没有那个问题啊，他只有现实生活具体的状况嘛，对不对？小猫小狗长大到一个年纪之后，完全不理会谁是父亲，谁是母亲，他有时候也弄不清楚是谁。这动物的世界只有一个原则，生存本能 繁殖，就是六个字讲完毕了。第一就要设法生存，凭本能生存嘛，要繁殖下一代，就尽了任务啦。人类不一样，人类就是靠价值两字，才能够使人的社会继续发展。那所谓的价值都因为有一个人在评价，有一个人做选择，没有选择就没有价值。

在沙漠里，我现在问你，一杯水和一颗钻石，哪一个更有价值？所有人都会说钻石嘛，但是在沙漠里呢？一杯水和一颗钻石，那不一定哦，要看在什么情况下。这杯水你没有了就会渴死。你渴死的话，钻石把你埋在钻石堆里又怎么样呢？尤其电影演那个什么地方，反正有一座山里面就是，以前都是钻石，但是有一种很凶猛的猩猩在守那个钻石，很多人在那边就死掉了。那个骨骸看起来很幸福吗？埋在钻石堆中？你又说不会，因为人已经死了。所以人家问，到底什么对人来说是真的有价值的？价值不是外在的东西，不是可以客观衡量的。价值一定是你要怎么选择，才能验证你这个生命是属于哪一种生命。这是价值。所以人活在世界上都在验证某些价值，我在实践某些价值。

1所以哲学也是一样，你不能说我这个人是无神论，然后我跟年轻人说，你们要好好努力奋斗啊。
2这句话跟你前面的信仰是矛盾的，因为一个人好好努力奋斗，当然代表人生是有希望的，但这个希望不可能到死为止。
3如果死亡是一个最终的门槛，结束之后是一片虚无的话，只有做无神论，那你到死亡为止就没有希望了。

善恶有报吗

人生没有适当的报应啊，多少好人含冤而死啊，多少坏人呢？长寿很久啊，是不是？那请问善恶的报应何在？你说报到子孙的话，那是信仰，那子孙不是觉得很奇怪吗？有报应的话何必努力呢？像这种叫做跟价值有关的问题，是人类常常碰到的问题。

老一辈的人都有这样的信仰。譬如说，我书念得不错，结果呢，有一天我妈妈跟我说，他说你知不知道你书为什么念那么好啊？我心想我妈妈怎么会了解我书为什么念那么好，难道不是我自己努力吗？倒不是，倒是你外公的庇佑。我就问我妈妈为什么呢，她说你外公做了好事，所以你得到庇佑。结果我一再询问才知道，我外公原来是一个工人负责包工程的。譬如说你在房子四合院要盖，我负责拆，签了约之后这房子里面的东西，我负责整理。结果有一次挖到一箱黄金，我外公从此做很多好事，当穷人盖房子就不收钱。我妈妈小时候都记得，所以我妈妈说你看，你书念得好，外公庇佑。我就问她说那兄弟姐妹七个人，为什么只庇佑我呢？这我妈妈就没办法回答了。

我在美国读书时经历了一次几乎丧命的事件，差点没有命。我曾经怀疑为什么我会得到外公的保佑，我要是早知道就不要念书了，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顺利过关。我意识到人们总是需要找一些理由来理解一切。活着很容易，但了解一切却不容易。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多了解一点。如果你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你就无法承受各种压力。

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人喜欢去心理医师那里寻求帮助。他们在见面时经常分享心理医师给他们的建议，就像我们交换菜谱一样。每个人都有几道擅长的菜谱，心理医师的建议也是一样的。让我举个例子来解释心理医师。假设你约了早上9点去看诊，当你准时到达时，医生夸赞你的准时，意思是你属于强迫性人格。下次你提早到，医生又说你属于焦虑性人格。如果你迟到了，医生又说你属于抗拒性人格。所以无论你准时还是迟到去看心理医师，你在他们眼中都有问题，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心理医师行业非常热门的原因。然而，他们也会面临问题，因为每天他们面对的都是他们认为有问题的人，最后他们自己也变得有问题了。所以在美国的一些州，规定拥有心理执照的医师每半年必须进行互相分析，以免自己变得有问题。

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更喜欢去算命，将其视为心理治疗的替代品。例如，如果你遭受家暴被打了一顿，你去算命的话，算命先生会告诉你这是报应，因为你在上辈子也打过他。每次被打的时候，我都想着，我上辈子怎么没想到如何整治他呢？我在中国上课时有一个学生坦白告诉我，他去了印度后，有个人替他拉车，看起来非常开心。他问为什么他拉车这么辛苦还那么开心，那个人告诉他，他现在很开心因为他替我拉车，下辈子我替他拉车，每次替客人拉车他都开心地想着下辈子别人会替他拉车。这实在是一种伟大的心理治疗，就像精神胜利法一样。这种思想也让每个人变得善良，对别人好一点。这可能也在社会上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并不是哲学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