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人生05：苏格拉底（一） 真善美是苏格拉底强调的核心价值观

今天我们要介绍的是苏格拉底。用苏格拉底来代表西方哲学在最初阶段所经过的发展。西方哲学起源于希腊，但并非起源于雅典，而是在希腊的殖民地靠近小亚西亚。当你查看地图时，会发现地中海东边是爱琴海，在它靠岸的地方是小亚西亚，现在土耳其的一个领地。这个地方原本是希腊城邦的殖民地，位于几个重要文明的交通要冲，因此信息丰富，资源充足，宗教控制相对松懈，人们有更多的闲暇开始探讨切身需要以外的事物。

最初，西方哲学主要关注对自然界的兴趣。因此，在希腊哲学的早期阶段，它被称为自然哲学。在希腊文中，"自然"代表有形可见、充满变化的一切，即我们所谓的万物。早期的哲学家如泰勒斯认为宇宙的起源是水，但同时强调万物充满神明，表示对物质和神明之间没有明确区分。

这种自然哲学非常朴素，似乎在寻找物质上的基础。然而，在古代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中，没有明确地区分物质和神明。这种区分在后来才逐渐发展出来。因此，在古希腊时代，人们对世界的理解主要来源于神话，通过神的故事解释世界的起源和每个城邦的起源。

那么，什么是哲学呢？哲学就是用人的理性去探讨世界。苏格拉底认为，研究自然界虽然重要，但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人类社会中的个体。他指出，城外的树木并非他的朋友，而是城内的居民。在他看来，研究大自然虽然辛苦，但收获有限，而在人的社会中活动更为重要。

苏格拉底生活的时代正值希腊的内战时期，这段时期希腊城邦联合起来对抗波斯，然后又陷入内战。这个时期对于苏格拉底和他的学生柏拉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苏格拉底生活的时代正是波罗布尼萨战争期间，这场战争持续了27年（公元前431年至404年）。雅典和斯巴达为了争夺领导地位，导致了内战的爆发。在这段时间内，苏格拉底从成长到壮年，而他的学生柏拉图则在这个时期受到影响。

苏格拉底在这个时代的雅典，见证了战争后城邦的变迁。雅典曾经是民主政治，但战后却转向寡头政治，由少数贵族掌握权力。苏格拉底因其知名度而备受关注，有人嘲笑他研究自然哲学，有人则通过喜剧讽刺他。他意识到雅典的没落，因此强调个体在人的社会中的重要性。

苏格拉底的时代也是希腊文化的重要时期，尤其是战后雅典的复兴。在这个时期，斯巴达将军们在庆功宴上听到雅典人朗诵的诗歌，认为雅典拥有高尚的文化，因此选择放过雅典，使其保存下来。这个时期为后来马其顿帝国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同时也影响了苏格拉底的思想及其学生柏拉图的发展。

而苏格拉底在这个时候开始养成一个习惯，每天上街跟别人聊天。然而，他从来不做演讲，认为演讲的时候一定会注意到群众的需要，因为要号召很多人来听，这等于是应付别人，并没有一个开诚布公、真正与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所以，他专注于与很多人谈话，谈话的技巧与辨士学派相似。辨士学派，又称为智者学派，是古希腊的一派哲学流派，专门教授年轻人辩论和说服技巧。他们通常收费极高，但年轻人愿意学习，因为这对从事政治活动、拥有优秀口才至关重要。苏格拉底强调了辨士学派所带来的问题，即对善恶的判断混淆，导致了价值观的混乱。他警告人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认为如果行为的善恶不能由内在判断，而由外在环境决定，那么就没有真正的善恶可言。这种混淆可能对人类共同生活产生威胁。

苏格拉底对时代危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尼采将哲学家比喻为文化的医生，而苏格拉底正是在看到时代问题后提醒雅典人必须反省，并指出没有经过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他在审判中强调了这一点，强调了正确的疑惑和思考对于人生的意义的重要性。尽管他活到了70岁，但他的日常生活模式并不是按照一般的规划来进行，他强调了每一天的重要性，而不是被困扰于过去或未来的困难。然而，他也反思了生活的意义，对于退休时的困难和社会体制的不理解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最终，他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他对柏拉图的教导，成为少数在历史上没有亲自写下文字却成为大哲学家的人之一。

苏格拉底的生活模式有着特别之处。让我们先简要叙述一下他的故事。首先，他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那么，什么是真诚呢？很多人将真诚看作是天真幼稚，容易上当受骗。然后就会说：“我太真诚了，所以受骗了。” 但苏格拉底的真诚是一种信仰，他相信只要认真地运用天生的能力，运用理性去探讨、思考、质疑，就一定能够得到答案。这是他真诚的地方。

为什么上天给我一个可以思考的脑袋呢？听到别人讲话，为什么我要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这样子，而不是那样子？”像这种质疑的本能，人都有这种本能。所以，他可以用这种本能去追寻他所希望知道的事实的真相，即真理。希腊文中的真理，我们也称之为Aretea，意思就是揭开来。人从小开始就被许多承见、先入为主的想法、个人欲望所蒙蔽。真理就是揭开来，把盖子揭开就能发现真相。

苏格拉底坚持着这样的立场，柏拉图后来生动地描写了他。他说，人生活在世界上就好像住在洞穴里，人都是双手双脚背绑，只能看着前面的萤幕，上演着许多人物的故事。大家以为那是真的。直到有个人比较调皮，不喜欢受拘束，把身体扭过去一看，才发现后面才是真的。因为后面有个矮墙，矮墙上有道具，再往那边看有个蜡烛。原来我们所见的萤幕是蜡烛罩的道具，映现在我们的墙壁上。他很高兴，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他再继续找一看，原来在洞里有个出口。他努力爬出洞穴，但因为外面太亮，眼睛不适应，几乎瞎掉了。这就是西方后来一直使用的比喻，叫做“使人目盲的光明”，因为光明太亮，使人眼睛几乎要瞎了。苏格拉底发现了真相后，回到洞穴里想唤醒同伴，告诉他们外面有光天化日的世界，但他们生气地打死了他，继续在洞里看影像。

柏拉图预言了苏格拉底的命运，他成了那个跌跌撞撞、努力揭开真相的人。他的精彩之处在于他首先发现了自己的无知，与学生Telophon一同去拜访不同的人，探索真正的智慧。其中，他发现政治家只关心经济，却不了解人生真正的幸福。

所以他有一个学生也是朋友，叫做Telophon，很调皮。就跑到戴尔菲神殿去问阿波罗神。这个神殿是供奉阿波罗神的，里面有一群女祭司专门替人解惑。 "你抽什么签，我帮你解。讲一些神谕，神的旨意。" 那么Telophon问的问题是什么？ "在雅典有谁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 这问题很简单，很清楚。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 这个学生欣喜若狂，认为自己跟对了老师。

我们学习的时候最怕跟错人，被人家给忽悠了，唬弄了。一辈子跟一个错误的老师，又不敢去背叛他，觉得说背叛老师好像不易。所以这个Telophon很开心，立刻回来向苏格拉底报告，说："我去求神签，发现说神说的是，你是雅典最有智慧的人。" 苏格拉底说："怎么会这样子呢？我怎么会有智慧呢？我带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智慧。"

他就带着一批年轻的朋友去拜访三种人。第一种是政治家，政治领袖，因为政治家照理说应该了解城邦的老百姓，最大的福祉是什么。要不然不是瞎子领瞎子吗？但是他拜访政治家之后发现，所有政治家都是政客，他们只会说三个字："拼经济"。拼经济之后过什么生活，他们政客也不知道，就把你人当猪来养，三餐都吃饱了，吃得很好了，到处都有美食，过得很快乐。结果苏格拉底就发现，他们不了解人生真正幸福何在。

第二种去访问，当时的悲剧作家，也就是畅销书作家，他们被公围成青年的导师。结果发现这些作家，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他有一段话说得很夸张。旁边任何一个读者解释这段话，都可以比作者解释得更好。原来作者是喝醉就写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绝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绝不见高唐明镜悲白法，造成青丝目成曲。他在写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喝醉了。

第三种人是什么呢？科技家，造城墙、造军舰的。他们是专家，但他们都说我们是造蓝图办事。为什么要这样造？原理他并不见得懂。尤其是更可恶的是什么？有很多人在某一方面有一定的权威，就以为他在别的方面也有一定的智慧，这是最可恶的。我是得到诺贝尔化学奖的，我来从事教育改革，看到没有？这个到处都有历史，我们不需要影射任何人，这是事实。你在某一方面有一定的权威，就以为你在别的方面也能提供给人什么指导的意见。

所以苏格拉底做个结论，神为什么说我只有智慧？因为在雅典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是无知的。别人连自己无知都不知道，还有强不知以为之。所以神认为他们没有智慧，所以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无知的。这句话就是千古名言。

但是你如果真的念论语的话就会发现，孔子早就说过了。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孔子比苏格拉底要早，孔子死后十年苏格拉底才诞生。所以只有苏格拉底抄孔子，没有孔子抄他的问题。孔子说得很清楚，我有之乎哉，无之也。有比夫一个老百姓乡下百姓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西两段而结焉，就是我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呢？我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吗？我不知道。一个乡下人问我问题，我就给他问题的两个答案，要做、不要做，分析各种情况，答案就出来了。方法最重要，你有一个好的方法，任何问题都可以透过方法而得以澄清，显示出他应该怎么做选择。当然选择还有你自己要负责的部分，有时候明知有严重的后果，你照样愿意选。这下一次我们谈到伦理学再说。所以苏格拉底得罪了所有有权力的人。

他们就联合起来，派出两个代表来告他。两大罪状中，第一个是腐化雅典青年。雅典青年本来很听话、很乖的，经过苏格拉底不断的质疑，跟他们说上面的人都是没有真的智慧的。他们对于年长的人不太尊重了，喜欢去质疑别人的话了。所以他就说你腐化雅典青年，更重要的是说你不信我们雅典的神明，却自己立一个新的神。

这怎么说？因为苏格拉底经常跟别人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每当我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都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所以声音跟我说不要做。他说我比别人幸运，我不认为还有别人有这么幸运的事，就从小开始。每当我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的时候，都有精灵，他把它称作精灵在耳边跟我说不要做。

那这个字有几种拼法，这是比较传统的拼法。现在把"demon" D-M-O-N当作有点像恶魔一样的。其实在希腊时代，他们都相信一个人生下来就有精灵，会决定他这一生的走向。所以什么叫幸福？幸福这个字在希腊文来说，英文也有"You de monia"，看到没有，You就是优质的好的，Demon就是有好的精灵，就是幸福，就是你有一个好的引导。这精灵生下来就伴随你，好像护守天使一样，没事你要做坏事就跟你说不要做。

他的说法其实也可以转成我们儒家的说法，孔子问学生你心里安不安，孟子问学生你心里忍不忍。不安跟不忍呢，都用不开头代表什么。你如果做的是对的，没有什么问题就做嘛。你做的是不对的，心里就觉得不安，觉得不忍，就是对自己会提出质疑，会提出批判。这是人的良知自然的表现，这是苏格拉底用一种很生动的方式把它说出来，好像真的有一种精灵在跟他说话一样。朋友们也知道他的毛病，他身体很好，可以饱餐痛饮，也可以出茶淡饭，跟别人聚会的时候喝酒谦卑不醉。

他的身体就是打仗的时候练出来的，他是雅典的重武装步兵。当时你要当步兵，当兵的时候武器要自己买。你以为他是重武装步兵，这个武器是很重很贵的。打仗的时候跑第一，并且打仗都光脚不穿鞋的，冬天照样可以行军。所以他的身体很强壮的，有一次他跟朋友们一起参加一个朋友得到桂冠，我们说桂冠诗人。这个桂冠就从希腊时代传下来的。

事实上，他讲的诗人是指悲剧创作。有个朋友叫做阿嘎通，他的悲剧得了桂冠。就在他家里面找几个好朋友吃饭聊天，柏拉图画就写一边想宴边，就大家一起聚会吃饭。在宴会上谈什么呢？谈美，谈爱，谈这么高尚的主题。各种意见都出来，结果谈到天亮了，东方已经为民了。苏格拉里跟一个朋友慢慢走着要回去，走一半他不动了。朋友一看老毛病犯了，先回家就不理他。他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太阳出来，向太阳祷告一番，然后再回家。他就过这样的生活。他的孩子，他有三个孩子其实还小。太太就很生气，因为家境只有小康，你又不知道去兼差赚钱，整天这样跟别人鬼混一样的。他回家之后太太把他骂一顿，他夺门而出，后面一盆水就泼在他身上。他就说我知道打雷之后一定会下雨。从此苏格拉里的夫人就被冠上悍妻的名称。这实在是很冤枉，妻子对丈夫要求去兼差赚钱，这可以理解的嘛。结果你不去兼差，弄到最后还惹上杀生之祸。所以他在监狱里面，他回来死的时候都说让妇女跟小孩子不要来吧。这个是好像他活着有自己的使命要去承担一样。

他被人家告上了法庭。这个法庭是按照当时的规矩，雅典分十个区，每个区派50个代表轮值的，所以500人审判团。他就面对500人侃侃而谈，哲学家上法院是不可能请律师的，律师当然有好的啦，多不多我们不知道。因为律师必须为他的客户服务，所以这个古代也差不多。那么审判的时候就控方，苏格拉里就替自己辩护。柏拉图对号楼第一边就写这个，你们去查的话，英文叫做 "apology"，apology不是道歉，是替自己辩护。这整个过程就把苏格拉里一生的发展，重要的关键以及他面对审判团可能判他死刑的威胁，他如何去应付这些。所以里面就显示出来很多他的根本的思想。我们从这里面可以看到苏格拉里这个人。

苏格拉底的思想方法主要体现在对话的方式上。对话代表了两个人立场的不同，而西方整个文化的发展深受这种对话的影响。对话的英文是"Dialogue"，"Dia"来源于拉丁文的"UNUS"和"Duo"，分别表示两个。这种对话的方法后来发展成了辩证法，即有正方和反方的辩论，通过不断升华，吸收对方的优点，最终达成共识。

辩证法要求思考者考虑各种不同观点，超越个人立场，寻找共同点，并不断升华至更高的层次。苏格拉底认为哲学即是辩证法的训练，学哲学需要开放的思维，考虑各种不同的意见，接纳对方的观点，并在此基础上寻找共同的结论。这个过程要求思考者超越个体的利害，进入一个普遍的层次，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寻找适合整个人类的道路。

对于苏格拉底来说，真善美是最重要的价值，只有通过对话和辩证法，人类才能找到共同的幸福所在。他强调灵魂的重要性，认为人们通过对话可以不断提升自己，寻找真理、善行和美德。

苏格拉底的方法是通过对话不断追问，归纳，寻找定义，使概念得到澄清。他认为，若概念没有清晰的定义，思考就无法展开。他的对话录中多数没有明确结论，而是强调问题的复杂性，需要不断的探讨。

"真善美" 是苏格拉底强调的核心价值观。他认为只有通过追求真理（真）、良好品德（善）、美德（美），人们才能实现团结和联合。这种价值观体现在他的思想方法中，其中对话、辩证法、反诘法等方法被视为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

苏格拉底通过对话的方式，不断追问，归纳，寻找定义，以澄清概念。他认为，如果概念没有清晰的定义，人们在使用词语时就会产生混淆，各说各话，难以形成共同的理解。比如，对于"勇敢"这个词，如果没有共识，每个人可能有不同的看法，而导致沟通的障碍。他强调概念的澄清对于思考和交流的重要性，否则人们会在原地打转，无法得到深入的思考和理解。